邺书低头一笑,打马前行。
请当今皇上归朝后,李邺书请求去公子墓前看一看。
公子墓设在皇城内,褚子陵原先所在的宫殿之后,他摘了银盔铁甲,换上一身昔日的直裰布袍,把自己打理干净,方至墓前。
他跪下,深叩一首。
每次到了公子麵前,他总有无尽的话想要说。
李邺书试着发出声音:“啊。”
他被自己发出的难听怪声逗笑了。
他靠在墓碑前,用右手在墓碑上写着他想说的话,说他当初的后悔,说他不该听了公子的话留在将军府管家,说他该随公子一起去南疆,说他现如今是神憎鬼厌的李邺书,说妹妹阿清如今已经嫁人生子,过得很好,说他发现,只要勤加练习,笨鸟亦能飞天成为鲲鹏。
他写着,抱歉,公子,七年过去,阿书才来。
说着说着,写着写着,李邺书倦了,枕在他的墓碑前,闭上了眼睛,就像他幼时每晚睡在公子房外一般。
第二日清晨,他的副将才骇然发现,李邺书已于时停云墓前割腕身亡。
他浑身的血都流尽了,血渗入四周的泥土之中,暗红色浸透了方圆半米的土地,李邺书坐在圆的中央,垂头抵着墓碑,神情安然,宛如入睡。
没人告诉他,褚子陵临走前,已察觉望城不保,便掘出了时停云骸骨,用小棺装着,随军带走。
李邺书殉了一座空坟。
但好在他走得心安。
世界线停转,池小池在窗前站定。
阿书的房间亮着烛火,可以瞧见其内忙忙碌碌的身影。
如今,阿书还是那个琐碎而唠叨的阿书,武艺稀鬆,无心兵法,只爱围着灶炉转,每夜入睡前必问,公子明日早膳、午膳、晚膳都想用些什么。
池小池推门而入。
李邺书听到门响,愕然回头:“公子,怎得不多睡些时辰,鸡都没叫呢。”
池小池说:“没有阿书大人在身侧陪伴,在下颇不习惯,难以安枕啊。 ”
李邺书被逗乐了:“公子又开玩笑了。您看,小的带了绿豆枕,清心降火,是小的一颗颗选了最好的绿豆做的,保准有用。”
池小池靠着门看他:“你带这些琐碎东西,占地方,又重,何必呢。”
李邺书自有一套道理:“穷家富路,外头不比家里,有些个东西还是带着好。”
池小池拿起他斗大的包袱检视:“酱鸭?”
李邺书擦擦汗:“公子爱吃,路上备着些。”
池小池又拿起一样:“杏脯?”
李邺书:“路上马车颠簸,公子师体虚,未必受得了,备些酸食好开胃。”
池小池拿起一个放在床上的红符:“这又是什么?”
“是阿清连夜送来的。”李邺书抬眼一看,笑道,“她去清源寺求来,还请了大师开光,让我转交公子,愿公子此行平安,刀枪剑戟都不能近身。”
池小池捧着符:“她有心了。你的呢,她没为你求一个?”
李邺书挠挠头:“她本来要求,小的特意叮嘱让她别求,怕求两个就不灵了。”
池小池把符抓在手中:“阿书,你太琐碎了。”
李邺书也不介意:“能为公子做些事情便好。”
池小池把符朝他丢去:“你若想为我做事,不如来做我的副将。”
李邺书伸手接住,有些不解:“不是有阿陵在吗,小的操心操心公子的饮食起居便好。”
池小池问:“你难道就想做一辈子伺候人的小厮?”
李邺书也不傻,他知道公子这是有意抬举,但他仍是摇一摇头,老实道:“只要是公子的小厮,阿书便愿意。”
池小池垂下眼睛:“那我便争取不死,要你一世伺候我。
因为这句话,池小池闯下了大祸。
李邺书从服侍他穿衣,到洗漱,到用早膳,到牵马出发,到前往皇城领军的路上,再到出城,嘴就没有歇过,其核心主题是“公子胡言”,恨不得让池小池呸上一百声,把晦气都唾尽了去。
池小池被唠叨得苦着一张脸,却认认真真地将他每一句唠叨都听入耳中,并试图装作看不见前方严元衡的频频回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