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的作息静息而眠后,061合上书,问池小池是从哪里知道这点的。
池小池放下琴,单手搭在膝上,缠蛇的左臂搭在岸上,说:“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该让他试试。”
……试试大醉一场,试试偷溜出山,试试这人世间种种该尝试的生活。
“他这辈子已经和书中不一样了,所谓的原文也只不过是个参考而已。”
061想,的确如此,宴金华一来,什么都变了。他的父母早逝了起码四年,他失去了被正常带大的机会,被养得五谷不识,认贼作父,还被那贼嘲笑开门揖盗,是个蠢人。
谁料,池小池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听着水声蝉声,慢吞吞道:“宴金华是狼心狗肺,但他如果没有强改剧情,生拉硬拽,段书绝和叶既明不会有这样一起长大的情谊。”
“现在,一切都变了,他已经不是设定,不是活在剧本里,他是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爱恨,未必要按书走,非做回那个一辈子不行差踏错的君子不可。”池小池把自己浸在已微微回暖的泉水里,“没醉过一次,放纵一次,简直白瞎这个人了。”
话说到这儿,池小池又恢復了那种劲儿劲儿的模样,看得061心软又喜欢。
061把书半合上,问:“那还念吗?”
池小池说:“念。”
061:“……嗯?”
池小池说:“我想听。”毕竟他要知道宴金华手里所有的筹码,才好下注。
061笑了:“好。”
061润过嗓子,又开始念书。
书的文采一般,偶有错字、不通顺的地方,好在文风沉静,池小池静静听着。
一轮满月沉在他眼前的泉水里,鱼尾微摆,把月亮击碎成波纹,碎银缭乱,不消几刻,倒影又恢復了圆满。
实际上,池小池也想为自己求上一醉。
连番的角色转换和短暂的休息期,说他不累才是假的。
只是谁能想到,鲛人难醉。
……看来运气有点不好。
好在他有六老师,那声音也像是醇酒,足够醉人。
池小池抬起手,摸了摸心口位置,想,不算这个世界,再过三个世界,他就再也听不到这个人的声音了。
池小池有猜想过他会是谁,但经过数度怀疑与数度否决,他已丝毫不敢信任自己。
唯有在这件事上,他不敢相信证据、直觉、判断,任何都不敢信。
因为唯恐有失,所以不敢有希望。
唯一能让他安心的,是让061站到自己面前,明明白白地告诉自己,他是谁。
想到这里,他叫:“六老师。”
061停下念书:“怎么了?”
池小池停顿良久,垂下眼睛,说:“……我困啦。”
061便合上书,嗓音里含了笑:“嗯,我不念了。早点睡。明天还是那个点起来?或者晚一点?你喝了酒,我怕早起会不舒服。”
池小池:“老时间。”
061忍住捏捏他的脸的衝动:“好,睡吧。”
第二日一早,叶既明悠悠醒转,头疼欲裂,不肯承认昨晚自己挺了尸、而段书绝安然无恙的事实,于是破口大骂这酒不好,是假酒。
池小池道:“嗯,是假酒,下次往里加点雄黄调调味。”
叶既明:“……”
现阶段,叶既明对段书绝是打不得也打不过,气得找了一堆石头,趁他练剑时丢他,不出意外地被池小池几剑削成了石灰。
叶既明不服输,又去买酒,硬是要和段书绝拼个你死我活,结果每次都醉倒过去,嘴里还要不服输地喃喃地骂。
几醉过后,叶既明和池小池发现彼此性情相投,又同为脏话爱好者和黑宴金华的十级学者,关係转好,渐渐成了损友。
在算着宴金华差不多该回来的前夜,叶既明对池小池说:“小鱼,还有姓池的,本君要走了。”
他提及此事时,段书绝正在月下练剑。
闻言,段书绝持剑的手一顿。
但池小池却早知有这一日:“慢行,不送。”
叶既明奇道:“你不问本君为何要走?”
池小池试图收剑入鞘,结果对了几次都没对准,可以说是非常不潇洒了。
他一边低头对剑,一边道:“你是蛟身,在山里要怎么修炼?去更大的地方吧,山也好,海也好,我会照顾好段书绝,你想回来看他,记得带酒,我就给你看。”
话毕,他总算成功把剑收入鞘中。
叶既明啐他一口:“滚你的。”
当夜,叶既明离山,宴金华返山。
经过十五日的散心,宴金华丢失小黑蛇的郁闷之情已减退不少,一回山,他便开始兴奋地等待静虚剑会的召开。
……而池小池也在等待。
段书绝的悲剧,始于遇见宴金华后,但他整个人生的崩毁,则是源于这次剑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