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如今来了,还面对面的质询孤,不是么?”
低敛长眸,喉口的哑干与太阳穴的一阵阵发晕的剧痛令零随下意识探向桌角那方熟悉的茶盏,意料之外地摸了个空,脚边四散飞溅的瓷片确乎格外切合当前乱糟糟的场景,包括窗外不知何时下起的、冰冰冷冷的、也许是秋日最后一场细雨。
快要入冬了。
“药薪,你要知道,这些事,本就是上界的常态。”喉口干涩,零随轻咳一声,朝着面前颇为激动之人只是淡淡陈言道:“与魔族相战,我们必然要付出一些代价。”
“如你所见,战场上刀剑无眼,伤残是常态,死亡更是不少——”
“这并不代表孤不心悯于这些战士们,但凡有活下来因伤残退役的,每个月孤都会足额发放给他们相应的补贴,安排相应的后方职位,直至他们正常仙逝…”
“相比于三清的直接淘汰,孤这般做的已经足够温和负责了。”
“向来如此,便对么?!”药薪冷笑一声,只觉得面前之人如今所言颇为荒谬:“你明明如今已经有办法可以避免无谓的伤残和死亡!”
“还是在你眼里,只有显圣真君那般的高官将领在你眼里算得上人,其余的,只不过是你眼里的牺牲品…一撮无关紧要的炮灰!”
“够了!药薪…!”主座之人满脸寒霜,终是忍不住拍桌而起:“你若是今日来是想要说这些,如今你发泄完了,孤不会责难你,你可以离开。”
“责难?…那我是不是应当跪谢尊贵的天帝陛下?”药薪冷哼一声,连夜冒雨赶回的发梢确乎尚未干透,望着眼前高高在上、冠冕堂皇之人,他如今只觉得可笑:“零随,当年的你为已为民为天下苍生,也对,如今你位高权重,早该忘了!”
“…你以为你比你曾经唾弃的三清又如何?”
“你如今与他们没什么不同,你只计较着你自己的位高权重,却不肯低头看上一眼这些可怜的,被你无知蒙蔽当作棋子的人!”
“我如今来也只是想要这一份药引!…你放心,我只管救人,为了你的利益也好我不会将药方透露,我只想问你要这一味可以根除魔毒药引,也许这味药材你觉得价值连城,但在我眼里这些人的命更贵!就算我将萧山仙居尽然变卖我也不会同你一样泯灭…!!”
“是血。”
零随负手冷笑,脚下散乱的茶汤流淌了一地,冷言打断了面前青灰药袍慷慨以歌的愤懑:“药薪,如今我告诉你,这味药引就是我无意寻到的一个从魔毒逆行入心的鬼门关中抵抗病愈、从你口中的活生生的人的身上抽出的鲜血。”
“方且他的血一开始根本不堪用来治疗他人,甚至于因为抵抗魔毒血液一度异变生出了另一种更为可怖的奇毒相行抗衡,所服之兽无不死状恐怖惨烈!是孤,花了数十年一步步研究改良他的体质,将血液中的毒素清除,又将他身体里抵抗魔毒的抗性设法激发到了最大!”
“就算如此,你看见的那些送去趋毒的补药也得反复用这样的血浸过三轮,需得连续服用三次方才能根除体内残余的魔毒!…更甚于你方才说的那些魔毒已发的,就算是当下给他服用,大罗神仙也救不回他的命,眼下能断肢保命已然是最幸运之事了!”
“可你为何不考虑制作成丹丸分发…”药薪眉间的褶皱稍缓,浸泡药材显然是更为低效的方式。
“你想让世间之人都知晓我们有着魔毒的解药,然后硬生生地抽干那个药人的血?!”琥珀眸内满是讽刺,觑着面前之人双眸步步紧逼:“世人都言,不患寡而患不均…这般的药一旦成丸分发到一线,必然将因无法均分引得众人争抢——”
“倒时不说魔族在外虎视眈眈,军营内部就会为此而自相残杀。”
“更不必提上界的势力本就不相齐,若你是当今紫府洲的掌权人,恐怕也会借此之机合纵连横于残喘的三清乃至于下界其他势力逼抢这枚解药…到时你看见的便不止是与魔族相战所死所伤之人,内部的瓦解战争一旦开始,恐怕会比当下你所认知的更加惨烈,更甚于魔族一旦趁虚而入,战争局势将会比十万年前那此更加棘手糟糕!”
“孤知晓你的心情,却不能因为一时之慈将更多无辜之人推进深渊!药薪,你应当明白!”
“…可我们明明有办法,却要眼睁睁看着那些人去死…!”药薪眸光瞬然黯淡了不少,下一刻却仿佛想到什么猛然抓上男人的臂膀喃喃道:“零随…师兄,师兄…你将那个人给我,我会研究的…肯定有什么可以替代他的血,总有办法的,总会有办法的!…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我们不能眼睁睁…!”
却见面前之人颇为不认同的皱了皱眉:“孤最多将他的血分一些给你…”
“我不会说出去的!…你要相信我!”药薪像是一时失神,紧抓着男人的手臂的大掌一寸寸收紧,确乎将男人的云纹长袍都揉出满臂的褶皱:“…我可以从他身上研究出很多东西…只要你把人给我…你信我…师兄!…”
“…药薪,你冷静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