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是狗,都不行。”
“知道我怎么被车撞的吗?”
“那天拿到录取通知书,我们一家人去酒店吃饭。吃完饭我和我爸想散步回家,走过一段没有护栏的人行道时,旁边不知道从哪里衝出来两条阿拉斯加,一下子就把我撞翻滚到了马路上。”
“那个司机吓了一跳,不但没来得及刹车,竟然还错踩了油门,我爸爸当时就扑了上来。”
“后来,我就听不得狗叫声,更不能靠近狗。”
“我想,我这一辈子都不能跟狗和解了。”
谌过肚子里酝酿了许多话想说,在这一刻隻觉得通通都没用,于是她轻轻地抱住了关佳颜:“佳颜不怕。”
收拾好背包和垃圾,两个人继续沿着健步道走。
关佳颜过了狗ptsd那股劲儿后,再次感觉到谌过今天的情绪委实是不太好。
这个发现让她有点沾沾自喜,万万没想到谌过是个如此感性的人,会为她的不幸遭遇如此伤心,毕竟连她亲哥都说谌过是那种面热心冷的人,可喜悦过后的愧疚又让她于心不安。
她也不舍得谌过这么难过的,可掩藏在本性下的那一点自私和贪婪又隐隐约约地壮大起来,蛊惑着她去索要更多。
她一面忍着自己的心疼,一面追问谌过:“早上你在公司里跟人吵架了吗?”
谌过微微顿了一下:“没有。”
“你不说我也知道,有人背后说我坏话了吧。”
谌过不上她的当,她也不上谌过的当,坚持着把话题引到自己的逻辑线上。
谌过果然放弃抵抗,轻笑一声调侃她:“这你都知道?顺风耳吗?”
关佳颜终于抓住那些源自于谌过的慈悲,将之化作一柄利刃狠绝地刺向她,云淡风轻道:“因为她们曾经当着我的面说啊。反正我是瞎子,看不见脸又能认识谁呢?”
谌过拉着她的手微微紧了一下,但没说话。
关佳颜在心中高高举起那把刀,继续自顾自道:“虽然我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但我能认出来。每个人的声音都不一样,说话、走路,甚至喝水的动静,我都能听出来。”
“那你还能牵错斯黛拉?”
“……你们明眼人都没认错过人吗?对瞎子怎么这么苛刻呢。”关佳颜不忿地怼了一句,又在心里暗戳戳地嘀咕起来,我为什么会认错,你难道不懂么?
因为太期待、太雀跃、太迫切,乱中出错很稀奇么?
谌过没说话。
关佳颜又把话题拽回去:“其实你们眼睛好的也一样能分辨出来,只是不需要罢了。
谌过终于反问:“那为什么不跟你哥说?”
关佳颜平静道:“太多了。说了又有什么意义,全部开除?他们只要尽到员工的本分就好了,再招进来的新员工就不会说了吗?”
嘴长在别人身上,说两句也不会咬掉她一块肉,又能怎样呢?
谌过紧紧地抿着唇,把许多想蹦出来的脏话都咽进肚子里。
关佳颜听不到谌过的反馈,又刻意地追着补两句:“刚开始听到他们说我命好的时候,我都要气炸了。”
“后来就麻木了,人家说我命好,怎么不算呢?我要是生到穷人家,可不得去盲人按摩店打工么,谁也没说错。”
谌过终于忍无可忍地低斥一声:“不要说了。”
关佳颜即刻闭嘴,瞬间意识到自己太过了,于是就安静下来。
安静下来之后,她甚至开始后悔,明明知道谌过心软,偏偏这样毫不留情地去攻击她的弱点,用自己早已麻木的所谓伤痕去恶意地刺痛她的心,是不是太恶劣了?
两个人沉默着至少走了五公里才再次在道边的长椅上坐下,关佳颜怯怯地拽着谌过的手腕摆了摆:“谌老板,你别不开心啊,我虽然一直接受不了自己失明的事实,但对那些难听话早就免疫了。”
谌过默默地拧开瓶盖把水递过去:“喝点水。”
关佳颜接过瓶子喝了几口,谌过又伸手过来把瓶子拿走。
“你让我很意外,”关佳颜摸着皮包上的羊毛卷,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弯着,“这种事儿说给别人听,也就是唏嘘几句。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往心里去,你这样,让我心里生出一种错觉,就觉得你跟我妈妈、跟我哥哥,是一样的。”
他们是作为亲人在爱我,为我的不幸而痛彻心扉。
那你呢?
你这么痛,对我又是怎样的感情?
谌过靠在椅背上瞭望着远处河面上的两艘皮划艇,一艘似乎是教练艇,正在比划着跟队员说些什么。
两隻白鹭悠然飞过,像在蓝色的天穹下划过一笔蘸水的虚线,很快便消散了。
她偏头看看关佳颜,小孩儿因为走路太久出了许多汗,脸颊红扑扑的,正伸手捶打着小腿。
“照咱们现在的速度,六七点差不多能到终点,你还行吗?”谌过直接去关佳颜包里倒了两枚薄荷片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