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初立刻直腰,窘迫地将蜡烛拆开,一根接一根插在蛋糕上,摆弄完这些又四处胡乱摸索,焦急地说:“忘记买火机了!”
“啊?”林知言站起来翻了翻桌子:“还真忘了,这脑子,我去便利店买。”
秦颂沉默须臾,动作缓慢地从口袋拿出火机,同时还有一盒烟,她试了一下火,便打算亲自去点蜡烛。
“我们来!”林知言一把抢过:“你是寿星,你最大,可不能动手干这活!”
蜡烛是黎初选的,很小孩子气,嫩粉色像仙女棒一样,她们没特意提是几岁生日,围着草莓插了八根,还在中间插了一根。
一共九根,在寿星眼下烟花般炸开,灯关了,三人的影子被火光摇曳在墙壁上,和黎初坐在対面双手合十唱生日歌的瞳孔里。
秦颂今年二十九岁,是一个说年轻也不算年轻,说年长也不算年长的年龄,她遗忘了二十多年的生日,就在今天,全想了起来。
同时想起来的还有玻璃窗里面的场景,还有冬日伤口被风刮得剧痛的触感。
很忽然的,她开始头疼欲裂。
记忆太摧毁心智,扎根在每一条神经里。
另外两人依旧沉浸在拍手唱歌,秦颂微微皱眉,沉沉地说了声:“别唱了。”
她不是不想过生日,而是这些色彩斑斓太讽刺,不断刷新着痛苦。
真正的痛苦,也并不是身体上的疼。
黎初的眼睛被烛光晃出水色:“那许愿吧。”她声音很轻,温泉般汩汩流动:“我们不出声了。”
奶油味喷香扑鼻,秦颂睨着那些草莓果肉,轻缓决绝地吹灭了蜡烛。
屋子陷入黑暗和沉默,好长时间没有动静,直到不知道谁的手机在空气里响起。
林知言打开灯,秦颂正平静地接通电话,但很快,她的脸色苍白得吓人,连好看的嘴唇也跟着褪去血色。
“现在过去。”秦颂拿走烟盒火机,隻字未言地走了,走得非常急,窄裙下的腿快速晃动,黎初追了出去,却也隻来得及见対方上出租的背影。
她有种不安感,觉得出事了。
因为秦颂太着急了,甚至不顾形象,在黎初的印象中她总是不急不缓,没有这样焦躁过。
林知言拍拍她,惋惜地说:“要不我们吃吧?”
黎初咬了咬唇,依依不舍地回了店里。
深夜的大马路没多少车,出租很快就载着秦颂到了医院,楼下,记者围堵在前,见到她来面面相觑,辨认不出这个女人的容貌。
秦颂从容不迫,边走边掏出口罩戴在脸上。
等她走进去,记者们才反应过来,这是秦臻的女儿,也是郑乘风的养女。
她很少出现在大众视角,这次却顶着万千摄像头来探望自己生父。
媒体猜测,只怕秦臻不大好了。
医院大堂内,秦颂从前台拿了卡进电梯,病房在七楼,她的粉发和纹身过于瞩目,房门前的人几乎一秒就望见了:“在这。”
秦颂走过去,叶婉清替她拉门:“你爸刚吃药睡下,估计醒来要等明天。”
里面隻开了一盏厕所小灯,得走很近才能看见病床上躺着的人,他面色差得离谱,剃了头髮,光秃的脑袋压在枕头上,闭眼睡得不怎么安稳,眼珠在眼皮下直动。
叶婉清搬了个椅子给秦颂,弯腰小声附耳说:“走一步看一步吧。”
借着月光,秦颂看清楚了叶婉清的脸色,憔悴粗糙,一点也没有商业巨头妻子该有的富贵。
女人和她対望一眼,苦笑着抚脸:“他这样,我也没心思打扮了。”
秦颂默不作声地望回病床,注视着缓慢落下的点滴:“医生怎么说。”
“时日无多。”叶婉清隻说了四个字便凝滞住,紧接着声线哽塞:“积劳成疾,病入膏肓了。”
女人埋在昏暗中的瞳仁浑浊发黄:“他留了遗产给你,到时候手续弄好就送过来,你爸力所能及了,不要怪他,他也没办法。”
秦颂看似点了点头:“嗯。”
叶婉清是秦臻后娶的妻子,风雨同舟二十几年,她対秦臻是有真情的,不单纯为利为钱。
“去休息。”秦颂回头:“我在这。”
见対方不动身,秦颂也不强求,双手撑在膝上,虎口抵着眉心,看起来很困顿。
叶婉清抱出毯子盖在她肩上:“夜里凉,听说你加班了几个月,还是早点回家休息吧。”
这回换秦颂没动,叶婉清站了会,叹口气,像哄小孩儿一样:“今天生日吧?怎么不去和朋友们玩玩,还深夜赶过来。”
秦颂保持撑额的动作:“没兴趣。”
叶婉清抚平床单的褶皱:“你总这样,你爸很担心,也……很自责。”
走廊有护士路过,屋内闪了一下。
秦颂的眼眸浸了层黑色薄雾,闪的这下,雾加深许多:“不需要自责。”
顿了顿,补充道:“不是他的问题。”